橘年

发布者:团委发布时间:2018-10-09浏览次数:747

/吴紫巍 董舒 责任编辑/王楚杰

老旧的车厢碾过乡间老旧的路,车厢里几袋橘子也一颠一甩,橘香在颠簸中四溢起来,越往山里走,雾气就越明显,眼前也变得朦胧。

我和弟弟挤在窗边,窗户上的雾气总让人想用手指在上面比比划划,划着划着雾气凝成了水滴,视野也开始清晰。索性移开窗户,倒吸一口气,拢了拢衣领——这风还是有些冷。田垄间堆起的秸秆夹杂着小洼里的水弥漫着独特的香气,不时会看到收羊回圈里的放羊人,听到头羊脖子口铃铛的空灵。弟弟总是对这些景物充满好奇,我抓着他的衣服,生怕他扑了出去。

一阵颠簸后,车停稳了,我和弟弟追逐着跳下了车,小小的脚和着轻快的步子,弟弟扑到姥姥怀里,姥姥脸上皱纹多了些,但精气神仍然不减,招呼着大家进房间烤火。问候姥姥后,我们默契地跨过门槛,向小路跑去。老牛正含了口草,等我们走完小路到成叔门口时,它刚好抬起了头,一双黑亮的眸子里透着俩小身影。

成叔看着我和弟弟长大,而我们之所以迫不及待,其实说到底还是嘴馋。成叔有绝活,据说是十多年前他在城里打拼时学到的手艺——做的一手好菜,炒饭更是尤为拿手。不管和弟弟吃过多少佳肴,可成叔的炒饭是哪里都尝不到的味道。灶台是用水泥砌的老式灶,简单的看就是把整块儿水泥开了两个大洞,再在洞口盖上一口大黑锅,成叔总说这样的老灶烧出来的菜才是最好吃。我们拾掇了门口摆好的柴,用油梁子引燃,火就燃起来了,看着成叔忙活的样子,我和弟弟咋了咋嘴,哐哐几声,炒饭就起锅了,油亮的饭上浮着肉丁,还有刚撒上的葱花,酱油色中透着几抹翠绿。饱餐一顿后,我们省着时间,起身回家准备“大事”。

院子里,是早已架起的火堆和姥姥忙碌的身影,我和弟弟相视一笑,赶忙进屋换上了新的大红袄。我们坐在火堆旁,搓了搓冻红的小手,明艳的火光照着我们油亮的嘴唇,奶奶小声说道:“又去成叔那儿蹭饭了?你们这两个吃货!”我和弟弟红着脸抿着嘴笑,眼睛却盯着火堆旁的石头桌上那红地刺眼的橘子。



姥姥看着我俩迫不及待这样儿,起身拿了火钳把橘子一个个地往火里送那橘儿碰着火的一刹那就像干柴遇烈火般被瞬间吞没,我俩眼瞅着橘子在火堆中呆着,嘴巴却一刻也不停歇,什么冬瓜糖、南瓜籽,统统来者不拒。橘子在火焰中被烤得噼里啪啦,那被火舌榨出的清香穿过热浪传给每一个围坐在火堆旁的人,火星时不时调皮地跑出,在空气里划过一道道明艳的痕迹,而后又消失殆尽,没有人会去躲,大家都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聊着家常。

就我和弟弟眼睛都不眨一下,嘴巴都不停一下,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当感觉到橘香愈加浓郁时,弟弟忙抢先拿起火剪火堆里给橘子翻个面,平时粗糙的人,在食物面前却显得尤为细心体贴。他小心翼翼地夹起,怕劲儿大了戳破了皮,翻面后,又是谁也移不动脚步。耳边大人们的哄笑声越来越响,眼前火焰的灼热感也是愈发强烈,眼睛也被火熏的微花,浮出了一层水光,我们揉了揉眼,依然专注。舅舅看我俩小嘴微张,半含着冬瓜糖,眉宇间急切的样子,不禁打趣道:“小心口水把火都浇灭了哦!”大家都笑了。

姥姥突然说:“橘子烤熟啦!”旁若无人的弟弟此刻突然敏捷地抢过火剪将一个橘子送出火堆。我看着他利索地放下工具,鼓起腮帮子使劲儿地吹那橘子,扑得我一脸草木灰。橘皮变得灰乎乎的,但轻轻剥开这层灰仍能看到深色的橘红。我看着他熟练地撕开一个小口,伸出舌头一舔,而后又连忙吐着舌,扬起手扇着风。热气阵阵从裂口中飘出,洋溢着更加浓郁的橘香。烫着舌头的弟弟此时此刻就像只吐信的小蛇,但眼中欲望不减,又要下第二口。我咋了咋口水,灵敏地将橘子从他手上抢了去,追逐间把橘子塞进嘴里,滚烫的汁液随着牙齿咬破皮的一瞬间奔涌,每一个味蕾瞬间被这酸中带甜的味道打开,张开嘴冒着阵阵白气,眼泪也烫得快要溢出,却依旧舍不得把它咽下。

“包他包他,在草里,草里,你旁边,对,控他。清下路兵线。”是弟弟的声音。我猛地睁眼,强烈的白光刺得我大脑一阵晕眩,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看到他两只脚绷紧按压在地面,脸上花花绿绿似是灵魂脱鞘,猩红的一双眼就这么盯着,嘴里不断说着一大堆术语,这般专注似如当年。

揉了揉枕得发麻的手肘,嘴角传来的凉意让我下意识一抹——哈喇子。我慢慢看向周围,偌大的房间闪着明晃晃的节能灯,面前放着藤椅,姥姥缩着身子,看着高清电视机的咿咿呀呀面无表情。一旁坐着舅舅,青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一圈一圈荡漾在越来越高的空气里。人,还是原来的人,只是脸上都扑上了花花绿绿,没有了那份曾经的炽热火焰。

桌上还放着熟悉的橘子,青涩的外表看着就毫无食欲;冬瓜糖、南瓜籽都被装在一袋袋精美包装里,安安静静。我这才猛地想起,姥姥的那个小院子在七年前被强制推平了,连同姥爷生前种的那棵梅花树也被连根拔起。

……屋里,明媚着,声色璀璨。屋外,也明媚着,烟火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