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臣出宫已三月有余,昨日收到公主飞鸽来信,惶恐之至。
自别后,臣一路遍览河山,看夏之夜色,如梦花火,也曾于夜宿太行山时偶遇漫天星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胜过千万盏宫灯与夜明珠的璀璨星子。星辰,比宫灯和夜明珠,比宝石和美玉都好看,可不及公主会心一笑时眼中泛起的流光点点,像星陨那瞬间的美不胜收。
臣得圣上赏识为公主伴读,步步走出自小生长的穷乡僻壤,也逐渐淡忘曾踏足的江湖。书中的侠女,是可与男儿匹敌的女中豪杰,她们行侠仗义四处漂泊,不像公主一般从小在皇宫万千宠爱下安然成长,虽自在无比,却也有不为人知的孤独和坎坷,公主实则不必艳羡,在她们眼中,未尝不渴望身着华服出入宫闱,总好过一世顶风冒雪如萍漂泊。
宫内的四方天空,与这大千世界相比着实单调,红墙飞檐并无法记录四时变迁,只有雨雪化水之时宫墙变为深红,像极了臣家乡枫树落叶之色。上回讲学之时,臣以朱砂点缀那副古桥美人图,却恰恰遗漏了为桥边枫树上色,不知这寥寥数语可否引出公主妙手补色,臣盼着回宫一睹丹青芳华。侍读公主这些时日,来信中所言,臣均能够切身感悟,锦衣玉食之下俱是枷锁与藩篱,圣上常言公主性子淡漠,但臣不认为如此,公主所爱与这皇城中的人们都不相同。臣第一次看见公主,是被圣上身边的刘公公带去未央宫,公主您斜靠着玉兰树翻着《左氏春秋》,眼里的光坚定明亮,与宫里其他皇子皇女唯命是从的姿态都不一样,臣那时就想,公主心里定有一个自由且风华绝代的梦,这小小的宫城,因为有了公主,才有些生动气息。
公主问起江南,臣此时恰好撑船游于杭州西湖,就是苏子写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那个人间仙境。江南的风度,跟江湖侠女全然不同,一个是柔情万种的月光下酒,一个是策马扬鞭的花下舞剑。这么说吧,跟公主在湖心亭看雪抚琴的意境甚是相像,踏足此地,心尖便泛起温柔涟漪,撑伞在石板路上慢悠悠走一走,顺道去买了城中最有名的桂花糕,口感细腻缠绵,不过,臣还是最为想念临走之时,公主送臣的一方水晶糕。臣昨夜梦魇之时,又担心公主是否安乐,是否与圣上有口角之争,三月前臣上书触怒圣颜,公主力保臣不受责罚之恩情,足以令臣日夜难安。
今夜,臣为天地间一孤舟飘摇客,灯火将近,不舍落笔。愿三千里之外宫城之中,公主多喜乐,长安宁,勿念远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