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奕霖 责任编辑/闵元
庄周:
你好,
首先很抱歉,我大概不是你想找的那个z先生,但我拆了你的信。
你先不要生气,我想大概是哪里出了差错,让这封信被邮差交到了我手上,读信前我也不知道这封信是被错误地交在了我手上,这大概就是某种缘分吧,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很奇妙,就像“z先生”是我用过的一个笔名,就像我不可抑制地想回信,哪怕知道你看见这封信可能不会太开心,我还是想以我的角度,以我的力量帮你解决一些问题。
安逸久的人总憧憬着冒险,飘零久的人总向往归乡。你的梦,可能就是你向往着的生活,或者是你想要的挑战。读了你的来信,我倒是认为你不是想摆脱梦境,而是沉迷在梦境之中,想摆脱这无力的生活。梦。可生活是一个多面体,你从不同地角度去看,看到的可能全然不同。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父母给你的压力是为了让你今后的路更轻松,只是他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式;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老师和你谈话,只是出自于一颗师者仁心,希望自己的学生变得更优秀;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在你出生前,你的父母翻着一本厚厚的字典,抓耳挠腮,最后取两人之姓氏,简单大方,好写而有意义;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的父母,他们是自己,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处理,自己的心情要去消化,他们不是超人,不可能为你的事事周全而牺牲全部时间。
而你,你大可以要求他们给你多一点陪伴,多一点笑容,多一点体谅,多一点鼓励。你看过《大话西游》吗?唐僧对至尊宝说的那一大段无厘头台词“你要是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你想要呢,你不说怎么知道他们不会给你呢?其实大多数父母和子女其实都在很用力地去了解对方,但太不善于表达感情,平时将爱藏得好好的,只是偶尔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情,然后误以为对方是冷漠的,是坚硬的。当然,我们素昧平生,以信结交,我不了解你的生活,也无权指导它,以上的那些话也只是一个旁观者好为人师的无聊碎碎念。
其实我和你差不多大,读了你的来信,想象你在信中描述的生活,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羡慕你的生活,你的烦恼,你的快乐,那些场景和情绪都是那么鲜活生动,而我只能躺在病床上,过着苍白无力的日子,无所事事,想想如果一切能重来,我一定不会选择在那个暴雨天里出门,不会为了赶时间坐上那辆摩托车……可能是因为那场车祸,以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断断续续的记忆,像一部卡带的电影,还时不时黑屏,但我和你真的很相似,高三的时候,我也是每天抱怨着那些堆在桌上杂乱无章的空白试卷,想把他们全部折成飞机扔下楼,一遍又一遍地背着重复枯燥的知识点,忘了背、背了忘,也只是因为老师一句“可能会考到”就如临大敌;那时候虽然忙碌,但一切都很简单,快乐就是买到了学校门前总是供不应求的煎饼,上课时偷偷摸摸翻看小说没有被老师发现,排名又上升了一名,终于比同桌高了一分……
可能是因为你的信的原因,我最近也常常梦到过去,梦到我还没出事的日子,如果可以,我也多么希望自己不要醒来,哪怕这只是梦,所以千万不要觉得你的梦很奇怪,毕竟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零一个梦,虽说梦向来古怪,但未必不可以真实,难道梦里,月亮只能是红色的,花儿只能是天空味儿的吗?这世上,最是不用感到奇怪的,就是梦了,奇怪的是人,怎么会是梦呢?
我又时也常常会想,我们自以为的醒来真的是醒来吗?蝴蝶以为自己梦到了庄周,庄周以为自己梦到了蝴蝶,究竟是谁梦到了谁,我们谁也不知道不是吗?或许,那只是另一个人,在一个梦里脱身,在另一个梦里醒来呢?
Z
庄周梦•终
女人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半抬着头看着红色的数字一点一点往上升,她有些急了,抓住大红色环保袋的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这电梯确是一点也不体谅她,几乎每到一层,电梯门就会开合一次,人们进进出出,都低着头,静默不语想着各自的心思。终于到了女人要去的楼层,她像是松了口气,拉扯了一下衣服,步伐匆匆地走出去,脚步声踩在透亮的瓷砖上发出急切的嗒嗒声,她很熟悉这个地方,被两边几乎完全一样的房门夹着,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前走,然后停在其中一个和其他没有任何两样的门前,开了门。
听见开门的声音,男人从沙发上惊起,他是和衣将就了一晚的,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声音因长久没说话而沙哑,他说:“庄周他妈,我昨天晚上梦到我们周周好好的,和我们说她馋学校门口的煎饼了……”说着男人的声音就颤抖了,语句溃不成军,女人将手中的袋子放在床头的小柜上,又快步过去将窗帘拉开,让阳光进到屋子里来,才在他身旁坐下来,轻拍着男人的背用很轻的语气说:“没事啊,我们庄周说不定明天就醒了,还赶得上她十八岁生日呢。”“昨天她们班以前的同学来看她了,两个人对着我们庄周说了好多话,我就想啊,如果我们庄周好好的,也和他们一样了吧,现在肯定就高三了,明年就大学了……”
风吹进屋子,窗帘扬起一个低低的扇形弧度,他们这样轻轻地说着,病床上有一个苍白的人轻飘飘地躺着,那人睡的很熟,眼皮时不时微微颤动,像是在做着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