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竟文 责任编辑/梅杰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萧瑟风凉秋来,一梦雪落冬至。”
四季,在中国的诗词里更迭了千百年,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四时之景各异,在中国的诗词里所代表的感情也各有其特点。中国人写诗填词喜欢情景交融的意境,入眼处皆是带意的景象,一花一叶总关情,这种文艺柔软的情怀,也激发了无数文人墨客的诗心,他们在四季的轮转里,挥毫泼墨,将四时之情寄寓在诗词里,流传千年,形成了中国人所特有的文化底蕴。
曾有人问:“在渊源的五千年历史中,我们能感受到什么呢?我们又能在不停歇的红尘中,留下什么呢?”我想,我能感受到的东西,藏在浓郁的古韵中,躲在沉默的记录里,而能留下的,或许也只有古人那记录历史、描绘四季的诗词吧。
多年前,我是那个从江南雨巷走出来的女子,红尘经世,仍自婉约静好,几多世事动荡,风雨飘摇,且看那水流花开。奔走一世,只为寻一个高山流水的知音,结一段三生有定的尘缘。
而今,我走出词卷,安心做个持竿叟。生事且弥漫,惟愿静坐檐下,看檐下一束翠藤,捆绑半截流年,弹一曲弦上春秋,寄与余生。信手翻来一册唐诗,亦或一卷宋词,细细品读。历史长河波澜壮阔,多少人情冷暖,成败荣辱,皆在纸上一一浮现。
初春--春城无处不飞花,时而去了江南,立于春光陌上,沐满身花雨;时而又去了湘桥边,提罗裙涉春水,穿过花间小径,时时闻鸟语,处处是泉声;时而又和某个文人墨客,在小楼听了一夜的春雨嘀嗒,清早听到小巷深处在一声声叫卖杏花。春光深浓时,高阁宾客尽散,小园花乱飞,我会看到李商隐远望落花回舞,映着斜阳的余晖。春城飞花之时,骑马客京华,看到杜牧在看遍京城繁华后,却是一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低叹。
夏至--夏季雨成帘,帘外雨潺潺。清晨伴着雨声清朗,独坐苏州阁楼上,对铜镜梳妆,乌篷映西塘,看屋檐下落雨成帘。撑一把油纸伞,走在青石板的江南小巷,看青苔绿红墙,梅雨声声落在我心上。入夜,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桌案上,是新得的碧玉香炉,轻烟袅袅。高楼上,是皓月当空,把酒临风,倾杯畅饮,浮云事樽前休说。
入秋--秋风清,秋月明。秋意轻缓而来,挑动多愁善感的心弦。秋风乍起,梧桐落了满院,李煜在这寂寞深秋,独上西楼,忘不见昨日繁荣,只好忆一段故国不堪回首的往事,心中萦绕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李清照在红藕香残竹簟凉的深秋,见雁群南归,月满西楼,那闲愁便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枫叶荻花秋瑟瑟的浔阳江头,是白居易于秦楼楚馆,琵琶弦上说一曲相思。
暮冬-北风吹雁雪纷纷。暮色苍茫,天寒地冻,诗人刘长卿倍觉前行山路遥远,忽然听得柴门狗吠,心想应是主人风雪夜归;白居易在暮冬前,早早用红泥烧制成烫酒的小火炉,晚来天欲雪之时,请好友留下共饮一杯,闲坐榻前,笼小火轻煨,炉上煮酒正沸,二人彻醉相陪。一时夜深人静,室内烛火摇曳,室外是一轮明月,映着漫漫飞雪。
少年听雨屋檐下,惯看秋月春风,雪来时分,烤火煮酒,埋了四季影像。老来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更愿如苏子那般:“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风花雪月,四时之景,都放舟江海中寻。
千年只是一瞬,似流水轻烟,万千故事,落于江河湖海,风轻轻一吹就散了。可一别经年的岁月,仿佛只在昨天,千年前,我是诗人笔下的女子,倚着山门,看尽人间四月芳菲,夜深时调琴弄经,静待良人归来。而今,我走出书卷,历经千回百转的光阴,来到你的身边,我要如何与你相遇?或于江南庭院,于烟波画船,于某个临水的茶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此刻,我静坐檐下,翻开一卷唐诗宋词,盛雨煮茶,看庭前四时常相往,等候故人重逢。